顾昕沄
在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中,《宝水》无疑是一个独特的存在。作为唯一一部扎根于乡土的作品,小说生动讲述了正在发生的山乡巨变,用参与式观察记录下时代洪流为乡村带来的新东西和沉淀下的旧东西,不做预设地抚摸乡村纹理,在继承与开拓间展现出了新时代乡土叙事的转向与可能。
小说中,为了治愈失眠的地青萍来到宝水村生活一年,她以半个乡里人的身份介入到宝水村美学振兴的大小事务中,见证新旧碰撞的嬗变,同时治愈了失眠背后的原乡记忆创伤。
作家铁凝说:“一种新的乡村,在我们过去的历史和想象中从未有过的乡村,正在这个时代形成和崛起。”在新时代乡村建设进程中,乡村向作家们提出了一个诘问:该以何种立场与视角去认识和呈现它?乔叶用“跑村”“泡村”的耐心、不做预设写作的坚持和拉开距离叙事的智慧做出了回答,以宝水为空间呈现出乡土文学的新面貌。它的新既源于一个时代的发展,也来自作家为了呈现这一面貌付出的耐心与努力,这无疑是一场作家个人自觉情感涌入新时代文学命题洪流的邂逅,正如乔叶所说,“作家和时代,就是浪花和大海、庄稼和土地的关系。”她将文字扎实地写在了新时代变革发展的中华大地上,呈现变革中广袤真实的乡村世界,召唤着更多人以文学的自觉为起点,去关切中国乡村发展的真实历程,放下不自知的傲慢、搁置自身的经验立场,以宝水为镜,沿着现实肌理重新照见新时代的乡村世界。
《宝水》中,作家用细腻的笔触渲染多彩风光,用“多声部”的叙事展现美学振兴中乡建专家、村干部、支教大学生、乡贤等的多重视点和声音,展现着当下动态的宝水在变革中向新向好。但同时,乡村人情网络将宝水缠绕为一个整体,在九奶的喜丧中,村民的合力让青萍看到礼俗文化背后强大的情感凝聚力;淳朴的民风、缠绕的人情和发展中隐秘的创伤,让宝水的发展自有稳当的节奏,宽厚的处事态度和细密的人情世故,依然扎根于当下的乡土叙事中。《宝水》既书写着乡村中多元力量和新的特质,也呈现出内在稳定变化的复杂乡土性,为传统乡土文学的保存和新乡土文学的开拓同时提供了叙事的平台。
《宝水》被乔叶视作“长篇突围之作”,在长期“跑村”“泡村”的采风实践中,作家接触到新时代乡村建设的多元力量,也意外地发现,村民的经验实感与作家原有的概念化认知大不相同,作家所面对的,是广袤丰富的新时代乡村世界。于是,她深入进去,不做预设地贴着土地耐心进行参与式观察、沉浸式书写,再拉开客观距离,以北京到家乡河南的地理空间丈量出一片宝水世界,沉浸创作,又不断用距离的远离带动情感的抽离,真正体悟那句“故乡是离开才能拥有之地”,这也让新时代乡土文学面貌的一种可能性有了延伸的空间。
《宝水》是叙写现代化乡土中国的出色之作,它细密地绘制着四时节序中的乡村图景,呈现着一个久违的、生动的、不乏生机的中国乡村,建构起新时代乡土文学、乡村叙事的新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