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奕呈
一本好书一定会有与之相配的绝佳封面,青海作家索南才让小说集《荒原上》的封面别有意趣:冷峻粗粒的青灰色荒原映入眼帘,我想这应是冬日牧场。一只公羊,广袤荒芜的高原上唯一的存在,它在无声演绎着荒原最后的孤独。公羊身后是仿佛能将整个草原围起来的砖墙,砖墙外有汽车。汽车象征着现代化的城市文明,与砖墙内荒芜的草原遥遥相对。
生活于荒原上的游牧人时常会给人冷峻淡漠的疏离感。而索南才让通过10篇故事赋予这种疏离感更多的内涵,将现代草原民族群像刻画的栩栩如生。
开篇《在辛哈那登》写“我”带着母亲遗愿寻找父亲的故事,一次次回忆中积攒出对父亲的怨恨之情,最终消解于发现父亲已经组建了新家庭,宁静美满的生活与作为儿子的“我”形成反差。孤独的返途中“我”思索:“现在真的就剩我一个人了”,难言的人际与家庭情感,不由令人动容。《山之间》中,海春与九成行走于高山石壁之间寻找“虫草”,在干旱荒凉的戈壁滩上,脆弱的生命对抗着神秘广大的自然。长途跋涉透支了他们的生理极限,在这场“抗衡”中,他们思索如何直面死亡,如何有尊严地离开。
值得关注的是小说集的压轴之作《荒原上》。故事很简单,由6名牧民组成灭鼠工作队远赴荒原深处,在冷干恶劣的自然环境中工作3个多月,然后就是人与人的各种纠葛关系。灭鼠队多数是年轻牧民,灭鼠行动对他们而言更是一场有关自我磨炼的成长之路。
灭鼠刚开始时,确罗、金嘎、南什嘉、卡尔诺等,白天灭鼠,晚上打麻将、讲故事,或寻找爱情。鼠疫传来后,他们靠着卡尔诺讲故事熬过长夜,《平凡的世界》《白鹿原》《鲁滨逊漂流记》《飘》《堂吉诃德》《高老头》,这些精彩生动的故事慰藉了队员们的心灵。知识的理性之光无形给予年轻孩子们重塑精神世界的能量。但对于金噶而言,阅读与文字成为改变他一生的“转折点”。面对确罗一次次无理取闹,软弱的金噶忍气吞声,在卡尔诺的故事中,金噶的尊严感渐渐生长,最终金噶以自杀“反抗”确罗的玩弄与羞辱。金噶为何用自杀这一极端的方式在击败确罗的同时又摧毁了自己呢?为何他不能在确罗“造谣”时把他揍一顿呢?金噶的难题恰恰就是《荒原上》对尊严与爱的诗意追问、思索:当一个很懦弱的人突然有了信仰,这个信仰又破灭之后,他就会寻求尊严,这种尊严的力量就会把他推向深渊。
《荒原上》让都市里的我们看到了现代高原人的斑驳生活与荒凉处境:面对残败不堪的生存土地时内心的荒凉;无法遏制与他们争夺生存空间的物种时内心的荒凉。也让我们思索,当现代文明的绚烂吸引着诸多人离开原乡,甚至把希望寄托在都市的“远方”时,可能无根的魂灵就会由此漂泊。正如每个人的生命旅程一样,期待很多,却从未能真正抵达“远方”,这是社会转型背景下,我们无数人的真实生命写照。不过,在直面荒原生活现实的同时,索南才让也寄托了深深的期望:生命的拔节之力不会轻易被击垮,敬畏生命、自然是永远不变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