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编《任中敏全集》,近读曹明升博士校点初稿《散曲丛刊》之一种《散曲概论》。在《概论》卷二《作法第七》篇,任老说:“孔颖达《诗正义》谓‘风雅颂有一二字为句,及至八九字为句者,所以和以人声而无不协也’。足见人声实为长长短短之句,文章句法能极尽长短变化之能,自于人声无不协矣。”这段文字引起我很大的兴趣。我以小人之心揣度:任老不是经学家,何以知道孔颖达《诗正义》这段话?或老派学者有熟读十三经注疏的功底,也未可知。我有追根刨底的嗜好,利用网络和文献,基本厘清了其间的来龙去脉。唐圭璋先生《词话丛编》收清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卷十二“词继古诗作”有云:“王述庵曰:‘汪氏晋贤叙竹垞太史《词综》谓,词长短句本于《三百篇》并汉之乐府。其见卓矣,而犹未尽也。盖词继古诗而作,而诗本于乐,乐本于音,音有清浊高下、轻重抑扬之别,乃以五音十二律以著之;非句有长短,无以宣其气而达其音。故孔颖达《诗正义》谓“风雅颂有一二字为句,及至八九字为句者”,所以和以人声而无不协也。《国朝词综》序此于句法之所以长短,果能深知其故。’”清王昶(述庵)词论宗朱彝尊,并依朱编《词综》例编有《国朝词综》。上文“王述庵云云”即为《国朝词综》序。清江顺诒《词学集成》卷一“今词不可入乐”条也以此序。
检阅孔颖达《诗正义》原文,在《关雎》疏文之末,删节如次:“句者联字以为言,则一字不制也。以诗者申志,一字则言蹇而不会,故《诗》之见句,少不减二。三字者,四字者,五字者,六字者,七字者,八字者,其外更不见九字、十字者。句字之数,四言为多,唯以二三七八者,将由言以申情,唯变所适,播之以乐器,俱得成文故也。”以此与王昶所言对照,正如谢章铤所指出:“《正义》明言《诗》之见句,少不减二,多至于八,其外更不见九字、十字。征引尤为失实。”
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第二十二章“元代的散曲与诗词”中,征引任老此段文字。草此短札,非关为尊者讳,一可见当日引文的习惯,再者一切以实事求是为归依。
(原刊于《扬州文化研究论丛》2011年第1期)